【伞修】无碑人（二）
姊妹篇《送羊入虎口》（主韩张，微双花，欢乐向）
二、
叶修坐在屋檐下，又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朦胧了阶前花草。叶修苦笑一声，将那积攒得很长的烟灰尽数弹到圃中。
苏沐橙看着这一切，终究没有再沉默下去。她走上前，抽出叶修口中的烟，扔在脚下，踩灭。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在看到叶修那颓丧的神情时千言万语终化为一声叹：“我哥肯定不希望你这样。”
“是啊，你哥不会许我抽烟的。”
在苏沐秋出事之前，叶修是不会抽烟的。他原想做小混混就得学会抽烟，可是当他点燃一支烟，将那烟叼在口中时，苏沐秋便毫不客气地将之打掉。
“小孩子抽什么烟，要不要肺了。”那是叶修第一次看到苏沐秋，身材修长的青年立于灯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中摇晃着一杯红酒。
旁边的混混们立刻站直了身子，对着苏沐秋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喊着“秋哥”。
苏沐秋点头嗯了一声，依旧看着叶修，似乎想从那少年身上看出一丝不同寻常来。或许看出来了，或许没有看出来，叶修只知道最后苏沐秋拍了拍他的头，仰起头喝了一口酒，红色的酒液滋润了双唇，唇边漏出三个字，似乎是“好好干”。
那时的叶修刚刚离家出走，刚刚结识了几个很能打的混混，刚刚接触到所谓的地下社团，刚刚准备开展他的宏图大业，刚刚……14岁，懵懂的年纪，憧憬的年纪，义无反顾的年纪，也是异想天开的年纪。
他觉得被人叫哥的苏沐秋一定很厉害，如果把这么厉害的人抓到警局里他岂不是更加厉害。他要认识苏沐秋，想像电影中一般潜伏在犯罪分子身边，韬光养晦以期一飞冲天。
“这个秋哥是什么人？”叶修眨着他的眼睛很天真地仰起头看向那几个混混。他很骄傲，他天生就有演戏的潜质，总能让人在很短时间内无条件的相信他。
“秋哥你都不知道啊？玉面郎君啊，咱这条街的这个。”一个人竖起大拇指，得意洋洋，仿佛说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他很厉害吗？我看他那长相很好欺负啊！”叶修歪着头。
“嘿哟，你这小傻子。”那人掐了掐叶修的脖子，“你这么单纯也想混社会，他好欺负，你才好欺负呢！”那些人笑着，给叶修科普着，“你别看秋哥长得好，跟电影明星似的，其实很能打，那抡刀的样子，啧啧……我反正是比不上。”
“可不是嘛，人比人气死人，他还比我小呢，我得叫他哥。”
“他几岁啊？”叶修喝了一口酒，酒的味道其实很不好，每喝一口他都忍不住眯眼睛。他得尽快习惯，连喝酒都克服不了明儿怎么像老头子证明自己能行。
“18。看着不像是吧，干咱这行的，当然不能像学生。”
那年苏沐秋18岁，叶修14岁，苏沐橙9岁。
那一年萍水相逢，又哪知日后竟会相依为命。
叶修抬起头看着苏沐橙。苏沐橙肩上背着包，十四岁的少女脸上洋溢的还是青春柔和的气息。这样的苏沐橙……叶修低下头，用力搓了搓脸……这样的苏沐橙总是让叶修想起苏沐秋，想象着没有被生活逼迫过早进入社会的沐秋，没有背负父母伤亡之痛一心报仇的沐秋，那样的沐秋一定也和现在的沐橙一样纯洁而明朗。
可是，想象终究虚幻，现实依旧残酷。
叶修拍着屁股站起身，似乎想要给苏沐橙理理头发，却又在看到自己脏兮兮的手指后生生缩了回去：“去吧，去上学吧，若有人欺负你回来告诉我，我替你报仇。”
苏沐橙抿起唇苦笑一声，很久很久之前，她上幼儿园上小学的时候，她的哥哥也曾经这么说过。可惜，那个愿意无条件保护她的人已经不在了，眼前的这个，也有一份赤诚的心，但她却不愿他背负上属于哥哥的重担。她要长大，她不要再躲在兄长们的身后，她要与他们并肩作战！“你放心。”
“好，放心。”叶修看着她的眼神，他明白这个姑娘的意思，他欢迎她的成长。“你很棒，沐橙，真的。你哥曾经对我说过，希望你能被少年班录取，你做到了！”虽然，他没有看到。
苏沐橙走了，继续着她的人生。她的人生注定是光明的，她不会坠入黑暗，她会成为一名人民警察堂堂正正地站在天地之中。
叶修又点上了一根烟。与第一次抽烟时的难受不同，他已经完全习惯了烟雾的侵蚀。苏沐秋不喜欢叶修抽烟，但他自己却一根接着一根的抽。那时的叶修不明白，如今全明白了，烟的味道不好，却是他们孤独寂寥时的支撑。
叶修躺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能坐起身的第一件事便是点上一根烟。他无视医院禁烟的标志，无视医务人员的劝阻，一边咳嗽一边抽着，躲在厕所里，一根接一根抽着，抽得涕泪横流，抽得蜷缩起身子。
他的父亲将他从厕所里拎了出来，像他离家出走之前一样，把他压在床上狠狠揍了一通。他一声没吭，只是透过刘海缝隙观察着父亲的脸。他离家出走五年，五年里从来没有回过家，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他骤然发现父亲老了，两鬓已然斑白。
“你想死吗？他就不应该救你！”老头子的中气依然很足。
叶修扯过被子捂住眼睛，大声笑着，咳着，哭着。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他仿佛漂浮在一望无际的海上，四周是空落落的，白茫茫的。他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在伸手那一刻忽然想起那可抓可扶的人已经不在了。叶修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病房彻底安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着他的恢复。他当然要恢复，他不仅要恢复，更要崛起。
叶修推开被子，坐直身子，看向他的父亲：“我需要一套全新的身份。”
“好！”
从那时起，叶修彻底学会了抽烟。
苏沐橙的背影完全消失。叶修挠了挠头，转身进入房中。他要洗个澡，干干净净地去做警察。借助假造的身份和上层少数知情者的安排，他顺利进入嘉世。他将此次卧底失败的案卷翻了无数次，翻到每一个字都能刻在心上。此次失败不是因为他们不谨慎，而是出了内鬼，如今那条线隐隐地指向嘉世。他要去，他要揪出害死苏沐秋的凶手，他要报仇。
他一个月没洗澡没洗头，他要去恶心他们。很幼稚是不是，幼稚又如何，他现在求的就是那片刻的痛快。痛快之后，他又要蛰伏下来去打这场硬仗，这一次，他的身边没有伙伴。
“哟，小伙子不错呀，这样多好，清清爽爽的，自己也舒服啊。”他在分局逛了一圈，愿意与他说话的只有面前这个人。吴雪峰，嘉世的副队长。“我看了你的资料，小伙子很精明嘛，所以我的意思是把你分到情报分析科去，奈何陶局和刘队都不同意。没办法，你就先出外勤吧，好好干，只要有能耐总能提升的。”
情报分析科，这种地方当然得心腹去做，他一个不明不白的卧底黑社会的小混混，自然不可能进去。叶修嘴角噙起一丝笑，连连点头：“我会的，一定好好干，谢副队。”
吴雪峰挥着手走了。叶修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个人为什么想把自己分到情报分析科去，他有什么目的。叶修一时想不到，于是摇了摇头。总能发现的，不能急，急了容易坏事，这是苏沐秋教给他的。
他在办公室晃了一圈，将每个人的电脑都瞄了一眼，没什么发现。也是，机密的事怎能摆到明面上来，那岂不是太假了。他走到自己的位上坐下，翘起二郎腿，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果然，很快的，就有人看不过去支使他做事。他一个上午都没能再坐下来，印文件送文件，冲水倒茶，他成了嘉世名副其实的杂工。
“叶修，去，把这文件给刘队送去。”
“好嘞！”他开开心心地答应了，不远的身后传来几人的私语：一看就知道当年卧底的时候也是干的这些事，没用，废物，该派到交警队去。叶修挑了挑眉，交警怎么了，交警不比你们差。他的脑海中忽然浮出了一张脸，那张脸实在太适合去做交警了，往街上一站绝对一个违章的都没有。叶修揉了揉嘴角，想起被那人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啧，还是不要了，别到时候车祸连连。
叶修没有敲门，他直接进去了。刘皓快速点击鼠标，很不满地斥责了一声。叶修谄笑着：“对不住了，刘队，实在是没习惯。”他瞥向刘皓电脑，左下角的文件百花二字若隐若现。叶修将文件放在桌上，快速走了出去。
百花特别行动小队，他知道，在他还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一个即将成为百花队员的人曾来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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