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凋零

燕巢幕上前传之潜龙勿用(十四)

十四、
大年初一,国君瞳烨祭祀天地。祭师双手捧白玉琉璃盏登萦峦花台采摘花粉,紫色花粉落了整整一盏置于祭台,国君唱诵天地,群臣应诺。随后祭师占卜,得大吉之兆,言紫气东来,助那罗兴于中州。

今年天寒,采摘的花粉比去年多了一倍。瞳烨封了花粉,只等开春之后作为赏赐分发给贵族们。祭祀毕,瞳烨留下瞳飏在正乾宫商讨良久。

瞳飏坐于下首,侃侃而谈,略略述说了风天逸的主意:“这法子儿臣也不知能不能行,但总要试试。请君父给儿臣三月时间,三月后请君父检阅。”

“你这想法很大胆也很新颖。”瞳烨闭上眼,指节击打桌案,沉吟片刻后又道,“正因大胆新颖,夸父定想不到,自然能被打得措手不及。只是这种法子能应付一时,能应付一世吗?倘若他们之后调整防备,你又该如何应对?”

瞳飏起身离座,跪在正中道:“请君父允许儿臣所奏,在军中实行变法。”

瞳烨哼笑两声:“原来在这等着孤呢。”他直起身子,双目炯炯望向瞳飏,“你忘了,年前你上的那折子孤已经驳了。”

“儿臣记得,但儿臣固执己见。”瞳飏回视过去,毫不畏惧,“君父,儿臣在军中近十年,那罗军队是什么状况儿臣心知肚明。方才儿臣所说之法要配合前锋队伍冲击敌军,以我那罗边疆战士如今士气,儿臣只怕空中军队的作用最后只剩拖延片刻。”他叩首道,“贵族、富民子弟占军中要位而不识兵法者良多,平民、贱民以命护国却无丝毫奖赏。如此士兵不死战,将军不知令,我那罗何以长久立于中州?儿臣只怕数年之后,那罗便成史书上的名字。”

“混账!”瞳烨大怒,起身拂袖,冲到瞳飏面前指着他鼻子骂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瞳飏闭上眼,承受着君父的雷霆之怒。瞳烨老了,踢在身上的力量选不如前。瞳飏跪伏于地:“君父生气只管打杀儿臣,请以身体为重。”

“你若有孝心,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瞳烨被侍从扶着,胸膛剧烈起伏着。

“儿臣……”瞳飏想再说什么,看了看瞳烨,终究还是忍了下去。

“你要变就变吧。”瞳烨忽然长叹一声,“你且试试能走到哪一步吧。”

大年初七,瞳飏回到军中,只是这次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带上了风天逸。带风天逸入军营本不是瞳飏的主意,他原本想将瞳邡府里的驯鹰师调来训练一些有资质的士兵成为驯鹰师,并不想用风天逸。初五晚上,他与侧妃们一起吃饭,侧妃建议让风天逸随他入营伺候他,也帮着应付将士们的拜年。

“军营里的小子们糙得很,连茶水都端不好,白白的让那些将军们笑话。”见瞳飏要否定,忙笑道,“殿下手下的那些自然不敢,可城东南西北的守军们不一样,他们出身贵族或富民,殿下难道想在他们面前丢了身份?”

瞳飏思忖着此话有理。他多年不在京中,今年守军们拜年他定要借机扬军威,也好为之后的变法探探路。

昭瀛等人见风天逸随在瞳飏身后眼睛都瞪圆了,他们愣了片刻,也忘了给瞳飏拜年,七嘴八舌的问道:“要不要给将军帐里多放一张床?”

“要什么床,多个被子就行。”

“胡说,要什么被子,多拿个枕头就行了。”

瞳飏被他们吵得烦,一巴掌拍在案上:“吵什么!在我军帐旁再搭个小帐篷,看看你们有没点战士的样子?”

“不,不睡一起啊?”昭瀛等憨憨笑着,“其实我们很知趣的。”

“你们整天想些什么?易梦只是侍从。”瞳飏捂住嘴轻咳两声,看向风天逸,“你跟着子陌去吧,先熟悉下军营排布,不要乱走。”

子陌就是那天直夸风天逸好看的人。他走在风天逸前面,不时转身看他:“我走的快不快,要不要等等你?”见风天逸摇头,他又晃着一口大白牙笑道,“我叫子陌,黄子陌。我今年22了,你几岁?”

“21。”风天逸眨眨眼,回以微笑。

子陌捂住心口,深吸了一口气:“你笑起来真好看。”他给风天逸介绍着军营方阵,“你别担心,记不住回头再问我。我跟着将军六年了,还第一次见到将军带侍从入军营呢,你真不是将军的……”

风天逸忽然用力踢飞面前石子,瞪着子陌道:“是不是贱民天生就该做那种事?”

“不是不是!”子陌慌乱摇手,“你别生气,我不是那意思,我,我就是……”他抓耳挠腮,“我,我嘴笨……”

风天逸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真好玩,这样子居然也打了几年仗。”

子陌见他不生气,舒了一口气:“我是平民,原先只是给将军牵马的。将军看我伶俐就教我武功兵法,后来就做了将军侍卫。”他抬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深吸一口气,“像我们这样出身的人本来没资格做王子近侍的,如果不是将军不在乎这些我也没今日。”他眯起眼,“你也一样,你虽然是贱民,可如果有能力将军一定会给你抬籍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上下打量着风天逸,似乎不太相信这种小胳膊小腿的能有能力。“刚刚我讲的你记住了吗?有几片军区你千万记得别进去。”

“我知道,不就是八卦阵图排列的嘛。”

“你连八卦阵也懂?”子陌大惊,随即释然,“一定是将军教的。”

午后,四城守将果来拜见。风天逸上了茶便退到帐外。那北城守将看风天逸貌美,一双眼滴溜溜的随着他转动,若非瞳飏在此只怕要直接动手。瞳飏不乐,重哼一声,对那守将再没好脸色。

吃了茶点,瞳飏邀四城守将其去演武场看军士演练。禁军号令震天,士气如虹,躲在后面观看的风天逸点头称赞。可惜那四人懒懒散散,似乎浑不在意。

“我已向君父请旨,不日举行一场比试,让禁军向四守军学习学习,四位将军可不得藏私。”

“禁军威武,我们几个甘拜下风。”

“未战先言败,非为将之风。各位将军好生准备,君父面前可不要失了勇气。”

这四人出了军营当即骂道:“永侯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这是要下我们的威风立他的志气。弟兄几个回去好好操练,比试当日也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行不到一里路,北城守将的马失前蹄,将他抛到地上,他揉着摔痛的腰身起来狠踢了那马一脚。再爬上去结果又被摔下来。

城南的看了看他的马笑道:“你是有多久没骑马了,马掌也不知道换换,马蹄都被磨破了。”

子陌对着风天逸眨眼笑道:“这次准让那北城的吃暗亏,让他不老实。”

这黄子陌可爱的紧,倒像那时的杜若飞,调皮古怪,只是没若飞能言。风天逸看着他,浅浅的笑中带上淡淡的悲伤,就像清澈的湖面蒸腾起薄薄的雾气。子陌痴痴的看着,连手中马鞭掉在地上也不知捡。

风天逸轻叹一声,给他捡起马鞭,送到他手里:“以后这种事不要做了,当心殿下责怪。我是贱民,不值得。”

“谁说不值得!”子陌跳脚,“咱军中课不讲这个!”

昭瀛几个躲在远处正巧看到,他们互相挑眉笑笑:“子陌这小子春心荡漾了。”

“那将军是什么意思?想不想把这侍从纳为妾侍?要不想我可准备帮子陌一把了!”

瞳飏亦在不远处,听到他们的对话重咳了几声,黑着脸道:“都很闲吗?去训练!还有子陌!”

瞳飏从永侯府请来了驯鹰师,由着他在军营里挑人带去训练。瞳飏又向瞳烨请旨,定于二月十五五军比试。瞳飏下令全军,此次比试中获胜者将被破格提升,不论出身。禁军上下训练热情高涨。

正月十二夜天上竟飘起了小雪,这在中州可是十年难遇的景色。次日清晨,全军喧哗,所有人都出帐赏雪。瞳飏严令各帐不得乱了军阵,依旧去演武场训练。

于那罗而言,下雪是最大的喜事,这预示着萦峦花粉将多于往常十倍。瞳飏心里高兴,虽然依旧板着张脸,但语气温和许多。

风天逸也看到了这场雪。从天上飘下第一片雪花时他便坐在帐前痴痴地看着。他整夜未睡,他想起了南羽都,想起了皇叔,想起了那绵延千里的雪峰。风天逸伸出手,任由雪花落在掌心再慢慢化去。风天逸的眼圈红了,他多想奔到那雪中痛哭一场,可是他不敢,他只能呆呆地坐在这,不知前景地痴痴等待。

他从夜晚等到天明,再等到瞳飏带着人去了演武场。他终于踏入了这片雪中。这场雪下了整整一夜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且越来越大。风天逸半仰起头,感受着鹅毛般的白雪落入颈中,点入眸中?风天逸笑了,这样的雪真像南羽都的雪啊。他的泪顺着面颊滴落,他摘了一条前几日刚刚暴芽今日又瑟缩回去的柳枝,展开手臂舞动起来。守卫在远方,瞳飏在武场,这片军帐只剩了他一个,他可以尽情的宣泄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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