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凋零

燕巢幕上前传之潜龙勿用(十三)

十三、
正乾宫的除夕夜宴向来冷寂。瞳烨不是喜欢热闹的人,若非先祖制定宴会必须得有三个舞曲,只怕这饭吃得更加无趣。无论家宴国宴,所奏的必得雅乐,庄重肃穆,听得人吃饭的时候都不敢发出声音。

王族与民家一样都讲究团聚一堂,故而后妃王子公主们都在正堂设了座。瞳烨有六个儿子十个女儿。君后是瞳烨做贤王时便娶下的王妃,她是一等贵族虞家的嫡女,被先君指给了瞳烨,也是为了给瞳烨积累政治资本,方便日后登位。瞳烨前期的确依靠虞家很多,但他也深知如此下去恐有外戚之祸。瞳烨对待正妃十分小心,既不过于亲近也不过于疏远。他也正妃先生了两个女儿,其后才有了太子。同年,瞳烨便与他的侧妃如今的熙妃也生下一子,便是瞳邡。好在太子是紫瞳,瞳邡只是橙瞳,对太子地位不成威胁,故而君后并未将熙妃放在心上。只是那以后瞳烨便常在侧妃房中过夜,对她的宠爱实在让人眼红。可惜侧妃肚子不争气,接连得了三个女儿,这让正妃稍稍放心。

瞳麓与瞳邡及冠当年,瞳烨便给瞳邡选定正妃,是三等贵族家的女儿,却没给瞳麓指妃,只给他招了几个侧妃。君后言语间稍露不满,瞳烨解释说太子纳妃那是一等一的大事,必得门第品行相貌都相当才行。这样一拖再拖,竟拖到太子三十一岁。

瞳烨垂眼瞥了下首执箸眯眼奏曲的瞳麓一眼,对君后笑道:“众王子中唯有太子最懂文艺,还是你教导有方啊!”

君后的眼皮跳了一下,面上挤出一丝笑:“君上谬赞了,这些下九流的东西登不了堂面。”

瞳烨笑了下,没吱声,对瞳麓招了招手将他唤到跟前。“开了春便要迎太子妃进府,”他执着太子的手,就像民家慈爱父亲一般,“红家的女儿很好,过了年接她进宫先拜见了你母后,让你母后也欢喜欢喜。”瞳烨看向君后,神色间似有愧色,“这些年你母后居于深宫,帮孤料理后宫诸事实在辛苦。”他叹了一声,“和孤一样,都有白发了。”

“君上……”君后欠身似要下拜。

瞳烨拦住,将君后的手拉到怀中,又将太子手覆于其上:“你要心疼你母后,别总让你母后担心。”

“君上与君后伉俪情深,实在让妾羡慕不已。”说话的是瞳骁的母亲安妃,她执起帕子拭了拭眼角,“您看臣妾都感动得哭了。”

瞳烨大笑,松开君后与太子的手:“你啊,就是这样,还和小女孩似的,也不怕瞳骁夫妻俩笑话。”

“他们敢笑话臣妾什么,臣妾这是真情流露。”安妃举起酒杯,“臣妾敬君上君后,祝君、后福泽绵长。”她又向太子举杯,“也恭喜太子迎娶佳人,愿此佳人能给太子早添麟儿。”

君后立刻变色,杏目怒瞪安妃,强压怒气举杯笑道:“那就借妹妹吉言了!”

她几个的暗潮汹涌熙妃均看在眼中,淡淡一笑,也举杯道:“如此佳节,总是如此客套做什么?臣妾听说王子公主们为了今日特地备了礼物要献给君上君后,不如此杯之后便让他们献上,君上看他们孝心如何?”

“又不是过寿,怎想起来要备办礼物?”瞳烨不解。

熙妃的眼角已有细纹,但笑起来却不难看,更显出几分雍容来:“臣妾也奇怪,后来听瞳邡说这还是太子殿下提的议,说每年除夕都受压岁钱,如今他们几个都已长大,理当回报君上君后养育之情,以表孝心。”

“哦?是太子提议!好,有想法,孤心甚慰。”

这哪里是瞳麓想的,是瞳邡一时心血来潮。他当然不敢明说,跪地叩首道:“孝敬父母人之常情。这些年我那罗人心不古,儿臣深为忧虑,便想当王子公主们以身作则,方能为天下表率!”

“好好,说的好!”瞳烨起身,很是欣喜,“你备的什么,拿出来与孤看看。”

“儿臣没备什么好东西,只有衣带两副献给君父母后。这两条衣带非出名家之手,是儿臣一针一针绣出来的,绣工粗糙,请君父母后莫要笑话。”

瞳烨接过那两条衣带对着灯看了看,上面隐约还见血痕。瞳烨很是心痛:“这些活计哪是你做的,手扎破了很多次吧。快给孤看看。”

瞳麓展开双手,高举于顶,跪于堂下道:“鸦能反哺,儿臣不过动动手又算的了什么!再者这衣带象征君父母后永结同心,儿臣怎能假以他人呢!”

瞳烨翻看两条衣带,果然中间图案可拼为一心。其后瞳邡瞳骁等也献上礼物,瞳邡送上的是饱满的五谷,瞳骁则献了一首歌功颂德的诗。到了瞳飏,他取出一柄宝刀,太子立刻大叫:“侍卫,侍卫!”

“做什么呢,大惊小怪的。”瞳烨斥退侍卫,拔刀出鞘,顿时寒光四射,“好刀,哪来的?”

“回君父的话,这是夸父族普通士兵手中所执武器。”

“普通士兵?”瞳烨皱眉,“那他们的将军才拿什么样的兵器?”

“儿臣未能俘获他们的将军,只知道他们将领手中的宝剑出鞘既有霜气逼面而来,剑锋能映人脸,剑气势如破竹。”

瞳烨忽然举起匕首对着铜灯一划,顿时铜灯劈为两节。“他们的技艺高超到如此地步?”

“这不是他们的技艺,是河洛族的。河洛与夸父结盟,每年进贡兵器。”

见瞳烨面上有不虞之色,熙妃忙道:“除夕之夜该说些高兴的,瞳飏都这么大人嘞了,怎么还这么不晓事理?君上,国事日后再理,今日不想这些。”

“熙妃言之有理。”瞳烨收下那柄匕首,又看了几件礼物,但兴致显然不如前。“还是太子最有孝心,他的东西最费心力。你们的也都不错,只是都是些俗物。”子时正,远处钟响,城内鞭炮齐鸣。王宫自然也会燃放烟花,宏伟壮观。众人陪君上君后观赏完后各自回府。

瞳飏心中不乐,总以为今日所献礼物不合时宜。他拉着瞳邡:“我看君父不太高兴,我明日是不是应该进宫请罪?”

“你如果不把我送你的那些谋士杀了就不会有今日的麻烦了。我看君父生气不是生你的气,是气夸父河洛结盟。”他啧啧嘴,“今日这礼物是谁让你献的?”

“我哪有什么珍贵东西,本准备去二哥府上讨要一件,随口说了一句。易梦说别人的东西终究是别人的,献给君父自然要心诚。”

“然后就想到了那匕首?”

“我翻了箱子许久,拿的出手的大多是君父赏赐。易梦见我腰上别着那匕首就说这个不错,我也思虑过或许不合时宜,他却坚持要我送这个。”

瞳邡似笑非笑:“你倒真听他的话,满意吗?”

瞳飏眨眼问道:“什么满意?”

“就是那方面啊!”瞳邡半侧了身子轻声道。

瞳飏推开瞳邡正色道:“我没碰他!”

“我听说你这段时间日日回府难道就……”瞳邡瞥向瞳飏下面,“怪不得这么久都没孩子,太子好歹还生了女儿!”他叹了口气,“这事是易梦惹出来的,回去告诉他宴上的情况,问他要如何解决,答得不满意你就打他一顿。他脾气硬的很,不打不听话。”

听得此言,瞳飏大概猜测到风天逸前后的变化与他二哥脱不了干系,他重哼一声,两腿夹紧马肚,也不管瞳邡,先行走了。瞳邡指着他背影高喊了几句,可惜瞳飏不理不睬。瞳邡撇撇嘴:“发什么神经!”

瞳飏回府时已近丑时,两位侧妃却没睡下,带着众人等他回来。瞳飏有些感动:“不是说了不要等我吗,都歇着去吧。”

“殿下难得能在京里过年,妾等自然是要等殿下回来的。今日一切可好?”

瞳飏答应了一声好,赶着侧妃他们回去歇息。又示意风天逸留下,众人知趣,笑着走了。瞳飏知道他们误解又不好解释,如今首要解决的就是宴上的事,瞳飏将情况细说。风天逸笑道:“若君上生气了才是好事,可见君上心中国事重于一切。”给瞳飏倒了洗脚水,“太子今日所献虽说孝心可嘉,但毕竟小女儿之态,君上夸奖不过为了给足君后面子。一国储君,最重要的是将国事放在心上,而不是在精巧细致上。殿下今日所献或许不合时宜,但却明确告诉君上您是时刻将国家放在首位的。”伺候瞳飏上床歇下,“殿下也不用去请罪,明日祭祀,我想祭祀之后君上便要将殿下叫他宫中商讨解决之法了。”他抬起眼,目光灼灼,“殿下可有解决之道?”

“我得这匕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请了许多工匠都造不出如此武器。”

“古语有云避其锋,挫其锐。那罗建造不如河洛,我们又何必与他比建造。这些兵器在谁的手上,不是河洛而是夸父,殿下想想夸父的弱点是什么。”

“夸父能有什么弱点,高大威武,如今又有好兵器……”

“在我看来他们的高大正是他们的弱点。”风天逸已被瞳飏拉到床边坐下,“他们一直居高临下,所以胸部以上只是简单防备,若遇上比他们高或者和他们一样高的呢?”

“中州又有哪一族比他们高?”瞳飏苦笑摇头,“你这设想太过不切实际。”

“人力不行难道就不能借助外物?”风天逸看向黑沉沉的夜空,羽族有了制空权所以让人族畏惧,人族为了使羽族的优势荡然无存费尽心机制造天空城。他当然不会在那罗建造天空城,如果有一物天生就能飞呢。“我在襄侯府时帮着侯爷驯过猎鹰,若将这些猎鹰编列成队,投入战场……”

“你这想法好大胆,但鹰毕竟是畜生,会听人话?”

“马能听话,鹰为何不能听话?”蜡烛爆出嗞嗞的声音,风天逸前倾身子剪去烛芯,“夸父不骑马,趁他们忙于应付上面的攻击,再派前锋士兵冲上去砍断他们的腿,只需一战定能让中州各族刮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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