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凋零

[深海/楼诚]暗影血路(九)

九、
唐绍仪是满清最后一场科考的进士,任职外务省,通晓日、俄、英、法四国语言,翻译过不少外文书,帮助满清王朝认识到自身与他国的差距。清亡之后,他未效法王国维沉湖自尽,而是隐居南山。中山先生知其大名,三顾茅庐将其请出,算是国民政府的开山元老。

“这样的元老居然也会叛变!”明诚扔下杯子,满是不屑。

“日本有不少人精通中国文化,熟知中国文人性情。三顾茅庐,中山先生使得,日本人当然也使得。只是他们毕竟是外族,我们有句古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况那时日本人之心昭然若揭。唐绍仪起先不肯合作,日本人无法,便绑了他孙子。”明楼叹息一声,“中国很多人可以自己去死却舍不得孩子去死,更不愿意断子绝孙。唐绍仪只有一个儿子,后来得病死了,留下了这一个孙子,这孙子就是唐家的命根。唐绍仪屈服了。”

明诚沉默不语,他不知该骂还是该叹。古语云大义灭亲,然而人有七情六欲,又怎可能真的断情绝爱。明诚转到明楼身后,为他揉捏着胀痛的额头。当年,要送明台赴死,大哥不也想以身相代乱了计划吗!若不是王天风,或许死间计划便是白白牺牲。明诚的唇边流出一丝苦笑,他在想若有一天他或明楼两人中必须有一人去死,他们……他们都愿为对方牺牲自己,可又都不愿意对方为了自己去牺牲!

陈深醒的很早,醒过来便冲进了厕所。陈深的动静太大,惊扰了房内浅眠的唐山海。唐山海迅速起身,披衣冲出来,手上还拿了一把枪。见是陈深,唐山海耸了耸鼻子,瞄了眼窗外微微发亮的天空,骂了句“神经”,回房补觉。可惜,这一惊扰是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身弄些早点。待早点上桌,陈深还是没有出来。唐山海不由奇怪,敲了敲门:“你死在里面了?”

陈深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没,马上好。”陈深的脸通红,不仅脸红,他的身子也是红的。陈深直想仰天长叹,为什么会做那么奇怪的梦,为什么弄了半天想着女人曼妙的身材没有弄出来,想着唐山海的脸反而出来了?他深深地觉得他要完了!

陈深耷拉着脑袋从厕所里挪出来。唐山海托着腮不满地瞪着他,修长的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你便秘了?”眯起眼,“早饭都凉了。”他起身,绕过陈深要去开门,被陈深一把拉住。唐山海扭了扭手,没挣开,闭起眼深深吸了口气,“我知道很臭,但是我的牙具在里面。明天开始把洗漱用品全拿出来。”

陈深嘟囔着,他的脸又红了:“不是,那个,我……”

唐山海甩开陈深,打开门,被里面浓烈的松香逼了出来。他捂住口鼻,脸立刻红了,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深:“大早上的你……”见陈深实在尴尬,他忙改口,“正常的乾元都会这样,没事我不笑话你。”只是这样浓烈的信息素让他颈后的腺体有些发痒,身体的某些部位也有了特殊的变化。唐山海随身拿起一本书,拼命扇了扇,没用,“你去帮我把东西拿出来。”这会进去大概会被迫发情。

陈深看着唐山海逃也似的钻进厨房,认命地躺倒在沙发上,可惜他又不甘心,索性来到厨房:“山海,你就没那么一点……”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唐山海叼着牙刷,满口的白色泡沫,发音倒还清晰,“我觉得我的反应很正常,毕竟我被你临时标记了。”他漱了漱口,“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种公式化的回答让陈深泄气,他的眼神很复杂,他想问唐山海对他有没有感觉,却又觉得不该去问这个问题。毕竟,他们并非真正的同一阵营。“你待会要去找苍井?”

“是啊。”唐山海拿起筷子,奇怪地看着陈深,“你怎么不吃饭?”

“我想我会吃醋的。”陈深坐在他身旁,表情哀怨。

唐山海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笑着拍拍陈深的脸颊:“演得不错,保持。”他的笑实在明媚,挑眉的姿势里甚至带了点挑逗。陈深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他总是温文尔雅地该死的疏离。“床底下有八大山人的画,你拿去交给行动组的人。”他对镜整理领带,“我记得我们的站点有一个就是古玩店,让他们送过去,你寻机会介绍给唐绍仪。”

“你不怕这是明诚在试探我们?”

“那又怎样?”唐山海冷笑,“只要是真的,就没什么是我军统查不到的,确定以后就动手。”他从衣架上取下陈深领带,娴熟地打了结。他们靠的很近,近到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唐山海满意地点头,“很不错。”抬头时正对陈深双眼,那双眼充满柔情,“干什么这么看着我?”唐山海移开眼,笑道,“我会误以为你真的爱上我。”

“如果是真的呢?”陈深没有像往日那样嬉笑。

唐山海愣了下,随即轻笑出声,他再次对镜整理衣裳:“那我就劝你早点放弃这个想法。戴老板不会对我怎么样,但一定会杀了你!”唐山海离开得决绝,他的背影中带着军统一贯的冷情冷意。

他是戴笠一手培养出来的,陈深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一件冷冰冰的没有感情的武器!

唐山海走到楼下时,停顿回首,他冰冷的表情瞬间瓦解。陈深的情感是真的,他分得出玩笑和真实,他喜欢陈深吗?喜欢不喜欢又如何呢。他想起离开重庆前戴笠与他的长谈,军统为何不许特工之间有感情,因为那会成为彼此的牵挂,一旦有牵挂,就再也不能不惜一切地完成任务。在这片土地上还有外来入侵者时,他们不配谈感情。

苍井得到书后欣喜若狂,只是他虽能说中文,但对古文却是一窍不通。唐山海不辞辛劳要为他翻译。苍井将唐山海带到了他的办公室,他不想让76号的人知道唐山海在帮他,更不想让军部的人知道他在找外援,所以一切都是悄悄的。

“进了日本军部,而且还是被邀请去的。”明楼端着酒杯,红色的酒液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血腥的光芒,一如明楼的镜片,“怪不得戴老板如此看重他,本事不错。”

“不仅如此,他还将作战计划送出来了,手写的。”

“为什么不拍照?”

“苍井虽然急功近利,但行事还算小心,每次带唐山海进去都会搜身,包括纽扣。只是他没想到唐山海的记性不错,他的头脑不比照相机差。还有,”明诚的眼中闪过一丝利光,“唐山海说他在军部看到了我们的帮工老黄。”

“他本就是日本军人,能进去不奇怪。”明楼饮下红酒,“是时候送给南造云一郎一件礼物了。”

老黄真名吉田正夫,彻头彻尾的军国主义者。1907年参军,1931年追随土肥原贤二供职特高科,其人忠勇,略有智谋,可惜这些年来一直没得到多少提拔,反而被南造云一郎这样的后辈后来居上。吉田正夫喜欢喝酒,酒后发过几次牢骚,被有心地捅了上去,就更是郁郁不得志了。

明诚对吉田正夫的侮辱变本加厉,已濒临底线。吉田正夫官职虽不大,却也能调动特高科一部分人。他在南造面前控诉明家兄弟罪状,可惜都是些无伤大雅的,根本不能称之为证据。南造不可能帮他出气,他只能自己出气。吉田正夫叫上了几个兄弟,预备半路劫杀明诚。

“一直得不到提拔不能怨人,只怪他自己沉不住气。”明楼翘起腿,“陈深的礼送到了吗?”

“他似乎对我们有所怀疑,一直拖延着。不过吉田这些日的作为让陈深确定他是日本人,今早便去找了毕忠良。”

陈深是端着一副八卦的面孔进的毕忠良办公室:“明长官家的工人,就那个老黄,日本人。”他啧啧两声,“看来日本政府颇为看重明长官啊,居然调派自家人去。”他眨了眨眼,眼中全是促狭。

毕忠良点烟的手顿了顿,意味深长:“小赤佬,发现了就直说,别兜圈子。”

“处座英明。”陈深凑上去,给毕忠良点了烟,“我的人不小心发现了老黄的异动,六杆枪,在明家两兄弟必经之路。”他压低声音,“怎么办,处座您下令。”

“日本人的意思?”

“看着不像。”陈深鼻子里喷出一圈烟,“明楼遇过袭,他的车是新政府特配的,防弹。那六杆枪,不是穿甲。”

毕忠良起身,带着陈深前往特高课,他想很有必要向南造征询一下。毕忠良说得隐晦,陈深表述得也隐晦,南造却都听明白了。南造拔开笔盖又盖上,重复了足足三次。吉田与明家兄弟不合,但言语上的侮辱真就让一个日本军人恼怒成这样?吉田想杀明家兄弟只是为了泄愤?南造能坐到如今这个地位,他的多疑多思多虑帮了他很多忙。

毕忠良和陈深走出特高课,他们很友好地请回了六位日本友人,又极其谄媚地将他们送回军部。吉田咬牙切齿,他没有去特高课向南造请罪。

朱徽茵捕获了一条奇怪的波段,既不是军统的也不是中统的也不是共党的,一条完全不同于三派的手法奇特的波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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