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无情（35）
本章训诫向
35、
在被揪住的那瞬间杨戬是惊惧的，但在瞧见老君的片刻他便了然顺从。
地上法阵水中符阵，挡不住太上老君，那是理所应当的。
杨戬以眼示意，布阵的草灵们忙收起兵器躬身侍立。
老君临风而立，不说话，只看着杨戬，直看得杨戬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老君轻甩拂尘，背身而行，杨戬忙紧步跟上。
从罗山到他暂居的洞府路程并不远，但若以步行来计，这距离也不算太近。老君一路未使仙法，杨戬便也不好施展，就这么一步步随着他走了下去。
杨戬有太多问题。他不知老君为何突然驾临，也不知老君为何阻止他布阵，他其实很想问一问，但见老君面色又知他此时心情不佳，故而也便不敢去问。
杨戬思绪万千，猜测着老君极坏的心情与自己有几分干系。又细细想了最近作为，自认没什么差池，所以老君不是在与自己生气？难道是阐教在天庭的弟子得罪了老君，致使他如今下凡找自己说道？那他杨戬岂不是要受无妄之灾！
杨戬的洞府设在灌口，以两棵树为界划定人间与仙境。老君径入结界，杨戬自然随后。府中留下的是榆柳二妖、逆天哮天以及道法修炼还不稳定的小山灵们。一只小蛇妖见着杨戬喜滋滋想要扑过去，被逆天瞬间叼住甩到身后。榆柳二妖则忙率府中精怪跪下行礼，口呼:“天尊——”
太上老君未给他们丝毫眼神，任由他们跪着，推开杨戬书房端坐主位。
杨戬终于确定老君的怒气是冲着自己来的。
闭门，跪坐于老君对面，恭敬行礼:“弟子杨戬拜见师伯祖。”
“伸手。”
杨戬不明所以，却又不得不依言行事。
拂尘甩到半空时杨戬便已觉不妙。身体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想要躲闪，可瞬间的疼痛将他所有的行动打断。右掌如遭雷劈火灼，他不受控制地佝偻了身子，颤抖着护住了那只鲜血淋漓的手。
杨戬从来没有如此凄厉的惨叫过，虽然仅仅只有半声。逆天立时起身，想要冲进去，却被柳妖死死地压制住:“不要冲动！”
“可他……”
“那是真君的师伯祖，懂吗，师伯祖！”
逆天愤愤地咬了唇，瞪视着那扇紧闭的门，不情不愿的重新跪了下去。
院中所有精怪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可又都比杨戬的脸色好看太多。
杨戬死死地扣住自己的腕，将那只手护在胸前，略带金色光芒的发凌乱地贴在惨白的颊上。他死死地咬着失了润泽的下唇，将克制不住的呻吟一口口咽下。
整个书房只有杨戬粗重的呼吸声，而那始作俑者只静静看着依旧一言不发。
杨戬很想质问，只是他怕自己一松口那些压下去的痛呼就会喷薄而出。
老君等待着，等待着杨戬弓起的身子慢慢舒缓，细微的呻吟慢慢平息。良久，他说:“杨戬。”
“弟子……在……”
“你在凡间修道300余年，无所精进。”
“是……”杨戬垂着头，掩去不满。没有精进便要挨打吗，这是什么道理？
“为何无精进？”
“杨戬……天资……愚鲁……”
“手伸出来。”
杨戬惊而仰头，语气中已有求饶之意:“师伯祖——”
“老道记得当年玉虚宫你为土行孙之事与你师祖争辩，无半分求饶之态。”
“那是因为……”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有倔强之态，“师伯祖教训，杨戬不敢不受，但总得让杨戬明白！”
“当年老道便说你执念过重，如今依旧。”
“杨戬已然明白父母种种，也已然放下，又有何执念？”
老君冷哼一声:“世间种种均可为执念，一旦执念深种，便再不能于道法上有所精进。你可明白？”
“杨戬不明白！”他挺直了腰杆，直面老君，“这300余年杨戬无时无刻不深研道法，若说执念便只在此处，难道一心修道也错了吗？”
“你真在修道吗？”面对杨戬的质问，老君神色平淡，“杨戬，这300多年你可曾静心读过书？”
“弟子读过。”
“读的什么书？通天师弟留与你的阵法图。那是书吗？”
杨戬的唇微微颤了颤，没有说话。
“杨戬，何为道？何为术？”
杨戬神色大变，之前种种不忿化为飞烟。他跪直了身子，恭敬叩头:“弟子知错。”
老君颔首:“如此才不为愚笨。”他略微停顿，“老道罚你，可心服口服？”
杨戬直起身子，重新伸出了手。
“换一只手吧。”
杨戬有些瑟缩，刚刚右手遭了拂尘击打，虽已不再流血，但伤口未愈，裂痕处尽是紫金光芒流动，如今还是针刺斧凿般疼痛。若此时再将左手送上，岂不是两只手都不能幸免，那他宁可只废一只。
“弟子……弟子这只手……还能……还能忍下……”
“换手。”
杨戬不敢坚持，只能伸出左手。这一次，老君没用尘须击打，换了尘柄打了三下:“这第一下是替通天师弟罚你，责你沉迷术数不求大道使他心血空费；这第二下是替元始师弟罚你，责你学艺不精止步不前使师门爱护之意空置；这第三下是替你祖辈罚你，责你囿于一隅故步自封不明水之真谛空耗水神血脉！此三罚你可明了？”
“杨戬受教！”收回红肿的左手，叩拜。
“那你可知老道罚你的第一下为何那般重？”
杨戬默默摇头。
“杨戬，老道问你，你为何而活？”
杨戬不解。
“封神后通天师弟兵解，你承其衣钵自觉当完其遗愿，便事事以此为宗旨。杨戬，老道问你，你是你还是通天之影？”见杨戬若有所思，老君便不着急，静坐待他自己体悟。
许久，杨戬垂目凝声:“弟子明白师伯祖之意。师伯祖认为杨戬于俗世混沌300余年只为教主遗愿而活，却不为自己而活，将自己生生化为教主附庸，故而师伯祖重罚。但杨戬深思这300余年作为，并非事事只为教主，杨戬并未失去自我。”
“既如此，那老道问你。厉王之时，你见其残政，于府中书写天道报应之法，后便止笔，此时为何？”
“那不过是杨戬一时戏作……”他抿了抿唇，“弟子不是没有想过将这报应之法上表天庭，只是……”他说不下去了。
“只是你怕被人知晓你才是通天后继之神。”老君淡淡道出事实，“你为川蜀水神，引水导水本你分内之事，你以凡人之态引导治水这本无错，却为何在星月之争影响消弭后便自归洞府少行人世？”他瞥了杨戬一眼，“你临摹周天星阵，数百年研习不止，只求能以通天遗留阵法破之，可对？”他叹息一声，“人间失据，枉死者不计其数。你貌似关爱百姓，跑去泰山责问黄飞虎，知其无奈便返回蜀地于罗山之下构建符阵，希望拢住残魂，老道可有说错？”
“是。”难道这件事也做错了？
“你能拢住川蜀亡魂，其他地方呢？不关你的事，是吗？”
杨戬艰难道:“他地自有神灵……”
“你那符阵能收拢多少？”老君目光灼灼。
杨戬赧颜。
“你想襄助亡魂回归地府，却又不敢大张旗鼓，害怕得罪后土娘娘遭来猜忌，便只能隐藏实力，畏畏缩缩。杨戬，老道问你，你这300多年如此行事，可有一日尽情而为随心所欲？你遥想封神光景，可觉自己变化太多？”
“弟子，弟子这就去重布符阵。”
“站住！”老君喝止，“你若真重布符阵便是真的自寻死路了！”
“可是师伯祖，您不是说……”
“老道责你是因你迷失自我，却也不要你妄自尊大分不清实力差距鲁莽行事。以你现今道法，若真拢了天下亡魂，后土娘娘必要害你，你如何抵御？自知不能便不要去做，但救助之心却也不该忘记。你该做的是提升道法，学会等待。”他幻出川蜀水流，“老道曾说上善若水，你可知其意？”
杨戬再次摇头。他今天摇头的次数委实太多了些。
“柔弱胜刚强，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杨戬，先记住这三句话。”他布出书房，“随老道走吧！”
“去哪儿？”
“去人间！”
人界周灵王21年，老君化名李耳入周王室任收藏室史。他的身边是他的孙儿，随他入室读书。同年，一个名叫孔丘的凡人降生鲁国陬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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