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修】无碑人（四）
姊妹篇《送羊入虎口》
四、
苏沐秋在洗手。
透明的水流从苏沐秋修长的指间穿过，换了一身红装，无奈地盘旋着，直至消失不见。
叶修站在苏沐秋身边，死死地抿着唇，默默地看着苏沐秋的手。苏沐秋的手指很细很长，这样修长的手指应该执酒，应该弹钢琴。是的，这只手无数次地举起酒杯，杯中红色的酒液撞击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声音，随那声音落幕，一次次的杀伐决断随之而生。这只手从来没有弹过钢琴，连琴键都没有触摸过。
“那些高雅的东西与我无关。”苏沐秋总是习惯性地冷笑一声，淡淡地说着他所认定的事实。
“等结束了，我帮你请老师，你一定能成为钢琴演奏家的。”那时，叶修曾经这样憧憬。
“结束吗？”苏沐秋轻轻地说着，自嘲地摇了摇头。
能结束吗？不能结束。这双手沾了太多的血，不仅仅有敌人的。
苏沐秋终于洗完手了。他将那双手举在灯光下细细地看，看是否还有红色的残留。没有了，但味道却散不去。
苏沐秋放下手看了一眼叶修。少年的目中有不解有质问更有痛苦。苏沐秋转身，又执起了一杯酒。红色的液体顺着唇角流下，让那白皙的面容添了一丝妩媚，更添了一丝嗜血的残忍。
叶修狠狠地皱起眉头，他终究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他真的背叛了？”他希望听到他所认为的答案，可是，苏沐秋会这么做吗？
“他没有。”苏沐秋擦了擦嘴角，“你应该看出来了，他指认我更多是为了帮我洗脱嫌疑。他知道那晚的事，可他偏偏还要跳进那所谓的陷阱中……”
“那你为什么……”叶修冲了上去，揪住苏沐秋的衣襟，“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杀了他，那么残忍？”
苏沐秋冷冷地瞪视着叶修，冷得叶修仿佛身在冰窖。在这样的逼视中，叶修胆怯了，叶修松开了手。
苏沐秋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襟，甚至还将头发细细整理了一番。这样的苏沐秋……叶修咽了咽口水，让人恐惧！
“如果后悔，现在就离开。回你的软红千丈中去，回你的安乐富贵乡去，你本就不属于这里，离开，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苏沐秋对着镜子说了这么一番话，是对叶修说的，却也仿佛是对自己说的。
“我……”叶修的声音颤抖着，他真的害怕，那血腥的场面，那样直白得扑上来，让他来不及躲避，让他忍不住作呕。
“还是走吧。”苏沐秋长叹了一声，“离开，不会有人怀疑，方才你的表现已说明了一切。”
“对，我是害怕，但这不代表我要退缩。”叶修咬了咬唇，他走到苏沐秋面前，正视他。
“叶修，不要与我赌气。”
“我不是在赌气，我能做好，我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卧底。”
“对着自己人下手，也做得到？”苏沐秋轻笑一声。
叶修沉默了。
“也许几年，也许几天，躺在那的人就会变成我。”苏沐秋忽然萎颓了身子，扶着椅子慢慢坐下，“叶修，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是什么时候吗？是五年前。”苏沐秋仰起头，修长的脖子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将脆弱的喉结完全暴露。“那一年我15岁，比现在的你还小了一点。和你一样，我站在后排，看着那个卧底被注射入一种毒品，那毒品会让他兴奋，让他连自尽的可能都没有。整整48个小时，他被无休止地折磨着，他就像一个玩具，所有的零件都被拆开来。你能想象那个场景吗？那是电影里绝对不会放出来的。”苏沐秋闭上眼，“直到现在，午夜梦回，我还能见到他，见到他那双痛苦绝望的双眼。第一天的晚上我被留下来看守他，我偷偷地藏了一把匕首，我知道他活不了了，与其如此痛苦不如我给他一个痛快。”苏沐秋睁开眼，闪着晶莹的眼睛看向叶修，“你猜他对我说了什么？”苏沐秋捂住脸，“他对我摇了摇头，用仅存的力气告诉我忍下去，不要犯和他一样的错误。他宁可受这无休止的折磨也不希望我暴露。而在那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他！”苏沐秋揉着脸，“你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暴露的吗？是因为另一个卧底。那个卧底暴露了，死在了毒贩手中。可那些人还不解气，要将那卧底的家人也杀了。他不忍心，于是偷偷告诉了自己的上线。后面的故事不用我细讲你大概也猜到了。”
“他也算求仁得仁，好歹救下了同事的家人。”
“真的吗？”苏沐秋擤了擤鼻子，“没有，他只救下了一时。那对母女还是死了，死于煤气中毒。叶修，走上这条路便是万劫不复！落入深渊的不仅有你，也许还有你的亲人！我不能不用那样的手段杀了他，不那么做我便会暴露，会辜负他的好意；不那么做，你也会死，而沐橙，或许也逃不掉！”
他们不是在与天使交易，而是在与恶魔谋皮！
这条路上，牺牲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他叶修没什么本事，却也想尽己所能的不让惨剧再次发生。
叶修躲到偏僻处，用单向联系的手机给李开山发了一条短信。他只能提醒，接下来的，就得看百花小队人的能耐了。
继续无所事事的在嘉世混了一天，叶修拿起外套晃着膀子骑上自己的小单车，慢慢悠悠地回了家。
他虽说被分到了外勤组，但真正要出去的日子并不多。毕竟，普通的社会治安有派出所同事去解决，而重大的治安问题，在如今还算清明的社会并不会层出不穷的出现。叶修曾经装作无聊和吴雪峰套过话：新案没有，旧案倒是有不少。叶修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为什么不查查旧案？
吴雪峰竖起一根指头摇了摇：“旧案，如果有本事查怎么能算旧案呢？”他耸着肩笑了笑，哼着歌走远了。
没有能力破案。叶修不自觉皱起了眉，这个信息代表什么？陶轩或者刘皓不是靠破案坐上他们的位子的？陶轩不清楚，但刘皓肯定不是。警局毕竟是体制单位，体制内是很讲资历的。吴雪峰的资历远高于刘皓，队长的位子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吴雪峰的，可事实却是刘皓。所以刘皓必然通过其他的手段。贩卖信息与犯罪分子交换利益？这点是说的通的。可如果一个人能力不足，他又如何将机密信息盗出做交易呢？
这些问题留待以后解决，目前他最需要处理的是他的肚子问题。
少年班隶属于公安大学，当然也要直归公安系统管理。对于这么一群日后将战斗在警务第一线的孩子，学校自然十分重视。虽然他们年纪还小，但对于他们的训练与成人无异。故而，除国家法定节日，苏沐橙是不能回家的。没人做饭，叶修中午还能在食堂凑合一顿，晚上就不得不自起炉灶了。可惜他实在没有做饭的天赋，在将厨房差点烧掉后，他终于决定放弃了，乖乖地掏出手机喊外卖。叶修看着支付宝里越来越少的银子心痛欲绝，小警察的工资实在太少了，不够用啊！
无聊地瘫在沙发上看了一会电视，手机终于响了。叶修看了看时间，准备给这个外卖员一个差评，这也太慢了吧，他没饿死已经谢天谢地了。
手机里的声音是颤抖的：“喂，你好，我可能没办法给你送外卖了。”那声音好像都要哭了，“我抄近路走了一条小巷，不小心碰倒了垃圾桶，结果里面翻出了一些类似人手的东西。”那声音是真哭了，“我已经报警了，再等警察过来。这儿好黑啊，太TM吓人了。你别挂电话陪我聊聊天给我壮个胆吧，还有别给我差评啊，这是特殊情况不能算晚单啊。”
叶修眯起眼：“你这会在哪呢？”一个地址报了出来，叶修亮出他的大白牙，压低声音，“我来了——哦哈哈哈哈哈——”
“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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